第二十九章｜逐月華筵

    天光方轉，初秋的風(fēng)自雕花檐角拂過(guò)，卷來(lái)一絲桂香。公主府內，霜花剛替樂(lè )安更衣，總管已在殿外候著(zhù)。

    「啟稟公主，明日便是逐月宴，是否依舊照往年舊例，邀月影樓諸人入府？」

    逐月宴？樂(lè )安一時(shí)怔了怔。穿越至今，她早將原主那些荒唐習氣忘得七七八八，卻不想還有這等節令宴會(huì )。她側眸望向霜花，后者眉心微蹙，顯然不愿。

    「公主……」霜花忍不住低聲，「近日首侍冊封，府中人心已然浮動(dòng)。若再大張聲勢，難免叫外界揣測。況且月影樓……」

    她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樂(lè )安卻挑唇一笑，懶懶靠在榻上：「就照舊例。本宮若一反常態(tài)，反倒惹人猜疑。既是逐月宴，自當熱鬧?！?/br>
    霜花還欲再勸，卻見(jiàn)公主神情自若，終究只應下，暗暗嘆息。

    夜色沉沉，宮燈照耀殿宇，光影映在水面，宛如天河倒懸。霜花正替樂(lè )安披上月白長(cháng)裳，銀線(xiàn)暗繡隱隱泛光，襯得肌膚愈發(fā)如玉。

    「公主，這衣裳襯您極好?！顾ㄐ⌒恼硪滦?，聲音輕柔。

    樂(lè )安望著(zhù)銅鏡中的自己，忽然開(kāi)口：「霜花，我與陛下……如何？」

    霜花手上一頓，旋即垂首答道：「陛下一向憐惜您。自小您身子弱，陛下命人不許您多勞，凡事只求您安穩快活。宮中人都說(shuō)，陛下最疼的就是您?！?/br>
    樂(lè )安靜靜聽(tīng)著(zhù)，心底微微泛酸。自她穿來(lái)至今，確實(shí)從未進(jìn)宮晉見(jiàn)女皇。那些因她荒唐引起的爭議，陛下從未追究，甚至親自承擔。這份沉默的縱容，竟像是悄然護住了她。

    她抿唇笑了笑，起身道：「走吧，該赴宴了?！?/br>
    逐月宴設于流光殿，水池環(huán)繞，蓮燈點(diǎn)點(diǎn)，宛若夜空繁星。殿中席位早備，絲竹聲悠揚。

    樂(lè )安入座，楚輕臣侍立在側。他一襲白衣銀繡，神色沉靜，清俊的身影與公主相映成雙。這是他首次以首侍身份出席，神情雖克制，眉目間卻隱有一絲緊繃。

    伶人依次獻藝，歌舞齊陳。至最后一人，殿內聲息漸靜。溫辭著(zhù)一襲煙色長(cháng)衫，步履從容，眉眼似笑非笑，舉止雅致。他在席前就坐，十指輕落琴弦，一曲清音徐徐展開(kāi)。

    琴聲若夜月清光，悠遠繚繞，帶著(zhù)無(wú)可言喻的冷淡與勾人。殿中靜極，眾人屏息。樂(lè )安聽(tīng)得入神，不覺(jué)抬眸，正與溫辭的眼神輕觸。那目光溫和含笑，彷佛什么也未言，卻似在暗中勾人心思。

    曲畢，殿內方才漸漸響起低聲贊嘆。溫辭將琴放下，緩步上前，手中托著(zhù)酒杯，聲音和緩：「殿下，能否允奴家奉一杯酒?！?/br>
    樂(lè )安愣了愣，見(jiàn)他神色恭敬，以為只是例行倒酒，便頷首應允。

    楚輕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，唇角繃緊，手中微微收攏。他沒(méi)有開(kāi)口，只是靜靜看著(zhù)。

    溫辭得了首肯，忽然半俯身，伸臂將樂(lè )安輕輕擁入懷中。

    樂(lè )安心頭一震，腦中閃過(guò)一句「怎么會(huì )這樣」，身子卻被他穩穩抱住。

    溫辭唇邊含著(zhù)微笑，舉杯斟酒，紅唇輕啟，含住酒液，緩緩俯下。

    就在唇將要貼近的瞬間，一道冷聲響起。

    「還是讓侍身來(lái)吧?！?/br>
    楚輕臣上前，一把將樂(lè )安從他懷中奪走。

    殿中空氣似凝固。

    楚輕臣手指緊扣在她肩臂上，動(dòng)作果決，沒(méi)有半分退讓。他舉起酒杯，傾入口中，俯身將酒渡入她唇齒。

    酒液辛烈，氣息灼人。樂(lè )安瞳孔驟縮，腦中轟鳴，想推拒卻已被他的氣息與力道奪盡心神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滴酒散開(kāi)，他才緩緩離開(kāi)，額頭抵在她耳際，聲音低啞而急促：「公主，這是侍身第一次以首侍身份隨您赴宴，望您給我些許顏面?！?/br>
    話(huà)語(yǔ)近乎懇求，卻又帶著(zhù)壓抑的強硬。

    他心底的聲音在翻涌。

    他不能容忍她被他人擁入懷中，哪怕只是一瞬。若她當眾允許，他這個(gè)首侍算什么。今夜是他第一次立于眾人之前，他不允許自己成為笑柄。他必須奪回屬于自己的位置，哪怕因此觸怒于她，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樂(lè )安被他擁在懷里，耳尖guntang，唇間仍殘留著(zhù)酒香。心神一片空白，只覺(jué)呼吸急促，竟忘了掙脫。殿內眾人目瞪口呆，旋即爆出一片哄笑與低語(yǔ)。

    霜花立刻笑言：「公主與首侍情深意篤，旁人如何能比？這一幕，正是逐月宴最美的景致！」

    場(chǎng)面方才圓過(guò)。賓客們舉杯相賀，皆只當公主仍循往例荒唐，并未深究。

    而溫辭，卻依舊帶著(zhù)溫柔的笑，目光不卑不亢地落在樂(lè )安與楚輕臣身上。笑意里，藏著(zhù)幾分深遠莫測。

    絲竹聲再起，酒宴繼續。樂(lè )安卻心緒難平，耳際仍縈繞著(zhù)楚輕臣的呢喃，唇間尚殘留著(zhù)那一瞬的熱度。

    逐月華筵，在表面的熱鬧之下，已暗潮涌動(dòng)。